山叶簌簌
雷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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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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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雷雨
wheesa七夕贺文
ooc虚构架空向的高中故事
并不是严格的韩国背景
而且可能会有点乱
全文1w左右
可以的话,慢慢看
写她们,写我自己
仍未能道别吗?
云 夜 山色 流水 落叶 同游者 你
安惠真入学的时候那座靠山的学校正碰上改革,把死板宽大的校服改成了讲究的礼服,除了这种天气下穿衬衫实在是有点热,安惠真自己觉得很满意,毕竟贴身精致的设计总好过拖着抹布上学。
校服是深青色的,质量很好。新校服的消息一下让她的学校在当地出了名——明明不是一个很好的学校校服却做得那么好,多少引人嫉妒。
安惠真的学校是由一个艺术高中和一个普通高中合并的,她自己是读文化课考上来的,成绩并不算特别好,让她奇怪的是这所学校的老师们却不乏厉害角色,顶的头衔往往能让你觉得他们在这里教书是在浪费人生。
安惠真倒是问过几个关系好的年轻老师——“工资高吧,总要生活。”老师们脸上少见的疲惫表情让安惠真突然有些恐惧现实感,残酷得让人难过。
至于隔壁昂着头的灰蓝色校服是那些将来的艺术家们。
艺术院的成绩向来斐然,相比文化课几乎都是混日子的学生,她们自然受到了更多关注和照顾。比如说,她们的教学楼建在山腰上,清清亮亮的。而文化院的楼在山脚,毗邻对面的大马路和…不远处的养猪场。
在山脚的学生们虽然不用费腿脚去爬山,却要忍受郊区马路扬起来的沙尘和噪音,以及屠宰场特定时段传来的恶臭。安惠真对此并没有什么意见,但也学着身边那些愤世嫉俗的学生,她会说:
不就是会画两幅画吗,有什么了不起。
她当然是不在意。这所学校占地面积很大,虽然她不能去享受山上的瀑布、林子、溪流,但是山脚有一汪养着荷花和胖乎乎鲤鱼的池子,大得能映出整个晚霞和那座高高的钟楼。非常不错了。
而且本来就是全封闭式学校,在郊区还能看到漂亮又空阔的天空,自然生长的灌木以及那几座老山。
据说很久很久以前学校是不封山的,常有人去探险,地理老师还会带学生去看看一些自然地理景象,不过后来好像出事了,学校就把山封了。
是什么事呢?安惠真也不知道,那些上了年龄的老师们也说不出来呢,看来真的是很久了。她只是觉得,好可惜啊,我也好想去看看山里,想去看看能不能和一只松鼠或者老鹰邂逅!
当然,其实这两种生物在学校里都是能看见的。松鼠会突然蹿过你面前的树枝,老鹰偶尔会在学校上空盘旋很久。上学路上会有很多种动物,只要是她不怕的,她都会小声和它打个招呼。
早上好呀。中午好。今天过得如何?晒太阳舒服吗?
所以大家都知道,她此想法的目的不过还是为了去找找小狐狸,一只她坚信一定会有的小家伙。
她说,你看那一片常年绽放迷人的绿色里,怎么就不会有一只火红色的小狐狸呢?就像小王子那只一样的?尾巴一摇就有能力去点燃黄昏的天空的那种?
她的同学总是笑她:惠真呐,你真的有听地理老师讲课吗?我们这里哪有狐狸啦,你不是优等生吗,怎么会这么想?
我们的傻惠真哪会管这些呢?地理老师说了又怎么样,不可能又怎么样,只要她还没有进山,她没有找过,那只小狐狸没有进入她的梦告诉她“我不在这里哦”,她就会相信的,那里有一只小狐狸。
再荒诞的事,只要她认定了,安惠真是不会妥协的。不论是在呼啸的穿堂冬风里穿短裙,还是在不喜欢的考题上写着“不想回答”,就算再奇怪她也是不会改的。
安惠真离经叛道得理直气壮,她甚至觉得自己的行为有理有据:只要我穿短裙,那这就是夏天。
所以,这座山里一定有小狐狸,火红色的,傍晚时分从天上钻出来的火烧云就是它存在的证据,没错。
她在这样的相信里,日复一日在宿舍早早醒来去看早上五点半的黎明发呆,太阳精神了她也就精神了,蹑手蹑脚收拾东西第一个去教室。她的舍友不会被她吵醒,一觉醒来,宿舍永远不会有她。
我们惠真是优等生啊,百年不遇的优等生啊!
她的老师这么说了,当然她也知道这只是因为她的同学们太烂了而已,她报以不好意思的笑容。
其实她也想大大方方的,但是其实她学习的时间,有相当一部分都拿去神游物外了,想一些莫名其妙的东西,一边迎合着同学们的脏话,一边努力让知识进入脑子。
偶尔能集中的时候,她就会使劲学,为了后面神游的时候能没那么大压力。
吃中午饭的时候是分流的,艺术院的学生会提前二十分钟去吃。
不巧,前两天淋了雨,最后一节课安惠真发烧得厉害,被她的语文老师注意到后强行遣送回宿舍休息。
现在要吃东西真的很勉强,但是校医的药一如既往十分鸡肋:不吃饭就不能吃。安惠真只能在心里骂骂这个烂学校连药都不能配点好的,慢悠悠挪去食堂。
刚从食堂出来,脑袋无法正常运转的安惠真迎头撞上了艺术院涌来的学生。艺术院嘛,多少也有点傲气,看都不看她,她只好靠在门口等人群先走进去。
安惠真刚抬脚准备走就被一个别有用心的男生伸出脚绊倒,她没防备地失去重心,整个人向前倒去。本来做好了要结结实实摔一跤的准备,搞不好还会毁容这样,她迷迷糊糊地想。
旁边的女生慌忙拽住她的手腕往上一提,因为反作用力两个人双双摔到了地上,还好,这样一来安惠真本该承受的伤痛减轻了不少。这一摔也把她脑子震清醒了些。
她把女生扶起来想道谢,只不过对面的女生没有看她,只是迈了两步抓住那个男生的领子往回拽。她身高不是很高,力气却不小,背挺的笔直。看清来人以后男生也不吭声了,原本熙熙攘攘的饭堂突然沉默得厉害。
“和那个同学道歉。”
好听的声音。
“对不起…”
安惠真点点头,男生马上跑开了,人群散开来,重新陷入喧闹。
安惠真趁机抓住那个女孩的胳膊,在被对方下意识狠狠甩开手的那一瞬间注意到了她膝盖上的伤,还有那张脸。
那天中午的阳光实在太强了,照得对面的女孩子连睫毛都染上了金色,漂亮的黑发在阳光下和尘埃一起飘游,安惠真看呆了,嗯嗯啊啊半天没有说出话。
最后笨拙地道完谢,对方摇摇头说没什么就一个人去吃饭。回了宿舍就睡的安惠真说了不少梦话。
后来也一直没敢告诉丁辉人,她那天烧糊涂了的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法:
我们学校这不是有狐狸吗?虽然好像是金色的。
不过,她比想象中火红色的狐狸还要漂亮。
真好,我找到了一只不一样的狐狸。
当然,听完她整夜的梦话,舍友严重怀疑她是不是中了邪,熄灯了以后几个不是很聪明的脑袋凑在一起讨论:
我们学校是不是有狐妖?
有可能,但是狐妖会勾引女人的吗?
好问题,我觉得不会。
青春期的孩子虽然装作成熟的样子,其实到底还是没有长大的幼稚小鬼。
而讨论完一致觉得是安惠真发神经的舍友们愉快地睡觉去了。
烧退了,安惠真倒是把这件事忘得差不多——除了艺术院有个孩子很像狐狸,以及,她忘了问人家叫什么,也忘了自我介绍。她后悔地抓耳挠腮以至于舍友后来真的觉得她是中邪。
但是她很认真地回答:说不定真的有狐仙。好心的那种。
安惠真在高一也没闲着,毕竟在学校基本见不到艺术院的人,时间都是错开的,所以她还是理智地把时间用在了学习,社团…和发呆…
或许安惠真只会在吃东西的时候回神吧,这是她的同学得出来的定律。
安惠真是很果断的人,而她本身又是颗好苗子,虽然跳脱了些但老师们都很喜欢她。要做的事她就会努力去做,努力到什么程度呢?大概是,高二做上了合校以来第一个文化院的部长吧,天知道她当初真的只是为了吃点大部门的宵夜。
也不是不辛苦,只是这样充实的日子让她觉得她活得很走运。即使这样的选择让她为了看点山景多付出了不少睡觉时间,到了周末就会精疲力竭回家好好睡上整整一天。
总之是很清静的,如果不是在第一次开高层会议的时候才知道那只小狐狸就是学生会长丁辉人的话。
那双沉默的黑眸子明显还记得她,主人却除了手上的动作不小心一顿以外,没有什么反应。
学校是半自主管理的,因此部长们和学生会权利很大,要做的事也不少,三天两头开会,在学业同样紧张的情况下估计也就只有安惠真每次开会都巴不得把开心贴在脸上。
安惠真本来想的是安安静静地看着就好,但是接到那个艺术画作的头像传来的好友申请时,她不争气地叫了一声,把上铺吓得跳下来摸她头。
“祖宗,还好你没发烧,你再发烧我们宿舍又不用睡觉了。”
不过是讨论新的活动的工作注意事项而已,安惠真推开捣乱的舍友,瘪瘪嘴,有点失望。
失望?
本来就该聊工作的。
那本来是在期待些什么呢?
安惠真被自己脑子里讨厌人的想法烦得直接推掉了下午的所有工作。
文艺部部长,罢工一天。
于是所有部长都瞪着她很没有骨气地当天晚上就和会长交接了工作细节。
众所周知,高效的领导班子能让工作高效进行。
众所还周知,一颗老鼠屎坏了一锅粥。
内务部工作明显偷懒了。这一次的灯光完全没有装好,丁辉人坐的高层专属台刚好在那个松松的灯架正下方,最后丁辉人没事,安惠真倒是被120送进了医院。
事情经过是这样的:安惠真在丁辉人旁边,也没多想,干脆就站起来护住丁辉人又拿肩膀去挡,直直的灯架被撞了以后速度减缓了很多,和头一歪栽在地上的安惠真一齐倒了下去。
…一片混乱,安惠真叫都来不及直接痛昏过去。
再醒来的时候,丁辉人坐在窗边看书,暮色从医院的窗户照进来。安惠真有点晃神,原来这只小狐狸会变颜色的,现在就是她之前一直在找的火红色。
虽然安惠真早就不再执着于火红色的狐狸了。
丁辉人听到响声,合上书回过头和她对视,两个人僵持着。
“文艺部安惠真部长,可不可以请你下次不要做这么危险的事?”
淡漠的声音里混杂着一丝违和的恼怒。
安惠真还在想狐狸。一时间说不上来话。
她歪歪脑袋:“会长,以后可以不要加文艺部和部长叫我吗?还有诶,今天是工作日吧,为什么在这里呢?”
丁辉人的表情变了又变,最后告诉安惠真,丁父是最大的校董,所以就当是感激,出校陪伴这点事还是可以做到的。
“安惠真,谢谢你,但是还请你保护好自己为重。”
“丁会长,丁辉人,叫你辉妮啦!你要知道你也帮过我,扯平了?”
小狮子看起来不是很甘心,赶忙加了一句“硬要感谢我给我你工作以外的私人联系方式怎么样?交个朋友?”
安惠真顶着大大的膏药笑得很开心,整个人得意得像猎物到手的狮子。
丁辉人告诉她手机里已经有电话了。趁她昏迷的时候丁辉人存的。
哦!看来小狐狸反将一军!
丁辉人说完就急匆匆告别回去学校了。耳朵红红的,还是比安惠真整张脸红透好得多。
安惠真可能的确不知道,丁辉人一回学校就把内务部崩了,内务部部长直接被记过,部里所有的人全扔给了文艺部副部长当苦力。
那个坐立难安的暴君看起来很难让人觉得这是她们的学生会长。
就算要知道也是她们分开后的事了。
安惠真本来也没伤得多重,带着绷带和医生开的恢复性的药膏片很快出院了。灯架的材料本身不是很重,主要的疼痛来源是灯管炸开碎片刺进了她的上臂。
部门多了不少“临时部员”,副部长也支支吾吾啥也不跟她说。安惠真见状倒也懒得想多,转身就走:“那就去给她们都办个转正吧,麻烦你了。”
留下副部长一人独自凌乱。
安惠真的支持率涨得很快,没有多久她就已然是丁辉人的副手了。
从开除内务部部长开始丁辉人就一直在忙着给高层换血。说句实话,历届学生会都很让人作呕。 丁辉人曾经很喜欢上一届会长,直到她查到上一届的学生会吞了近四分之一的会费——绝大多数是上一届会长组织的。
可以说丁辉人除了对安惠真,几乎很难去信任。
自从拿到联系方式,安惠真天天黏着她聊天,后来她们会就着昏暗的晨曦早点出门一起吃个早餐。
丁辉人会让她转过身,然后憋着一口气扒开衣服笨手笨脚给她换药,原因自然是因为安惠真低不下头请别人帮忙,等药膏片贴完丁辉人差不多也憋得面色发红了。
热烈的狮子座大概天生就有深情的能力,每一次她们在楼梯口告别转身,安惠真都会假装走两步,然后悄悄溜回来,从凉亭支柱后探出毛茸茸的狮子脑袋,目送她的丁辉人一步步走上山上楼梯的尽头。
丁辉人很配合,她一刻不停认真地走着,就好像没有注意到那个细弱但急促的脚步声。她的背挺得笔直,一如既往。
一切都很完美,如果不是丁辉人会在走到没什么人的地方偷偷地笑出声的话。
那段时间,她们一起把学生会所有的烂人全退了,还把他们一直以来挪用公费的证据总结了出来,让那些嚣张的“优等生”没有理由再反抗。
新的高层大部分依然选的是艺术院的人,安惠真并没有说什么不满,她自己清楚要改变文化院的人不是可以一步做成的。
安惠真现在不会说“会画两幅画了不起吗”,她觉得那的确很了不起。
她偶然撞见过在湖边写生的丁辉人。树木和云彩在她的笔下熠熠生辉,就好像没有比它们更般配的搭档。
安惠真自己不是很相信童话,只不过世上当真有什么神笔马良的话,那一定是丁辉人。运笔生动大胆又灵性,她一个不大懂艺术的人也会感慨,这大概就是天才吧。
当年的生日安惠真拿着自己的压岁钱给她定了一套高级画具,顺着丁辉人的取向,紫色的颜料盒上刻着一只小蝴蝶。
从那之后安惠真再也没见过丁辉人用别的画具。
丁辉人的确是不可多得的天才。色彩仿佛为她的青春而生。
这个学校的艺术院能成功并不是偶然的,所有的校董和理事长都是名气风格各异的个人画家。包括丁辉人的父亲母亲。几乎所有人挤破了头想进来的学校,丁辉人在这里则宛若公主。
只是一个人长大,一个人画画,无怪乎丁辉人不喜欢别人的接触,这本身就不是她擅长的功课。认识丁辉人以后安惠真开始理解丁辉人的敏感和孤僻,因为没人教丁辉人怎么快乐。
在看过丁辉人猛地给了一个试图靠近的同学蛮力挣脱以后,她也庆幸自己当初莽撞地去抓丁辉人,对方只是稍微用巧力挣开了她准备收握的手。
安惠真是一只火热的小狮子,猫科动物总很喜欢黏着好朋友们。但她尊重丁辉人的尖锐,她觉得这是要去守护的东西,如果丁辉人不喜欢别人碰她的话,不碰就好了。
就算不一样又怎么样呢?丁辉人本身就值得她去相处了。
虽然这么想的,每次跑操和艺术院擦身而过的时候,她还是试图在灰蓝色的马尾辫里寻找她的狐狸。
让她比较在意的是,丁辉人每次和她在一起的时候,会不小心露出一点和她的老师们一样无奈又疲惫的表情,那是在别的地方她不会看见的。
她不知道该担心还是开心。
那一年因为要修新建筑,山脚下有些树木被锯了,拆解得七零八散死在路中间造成了非常严重的出行不便。
安惠真早起,所以不怕交通堵塞的人群,目送丁辉人离开后就会蹲在路中间,看着这些尸体,开始她一天的发呆大业。
高二的最后两个月,学业的压力陡然增大,学生会的高层几乎都忙于考试和卸任。安惠真和丁辉人在换届大会的当天下午,一起去湖边喂鱼。
安惠真眉飞色舞地告诉丁辉人,这些饿死鬼投胎的锦鲤到底有多疯狂,它们每次都不记得自己吃过东西,甚至扔块石头进去它们也会冲上来,刚被校工投喂完就饿得发慌,转头就要去啃食那些可怜的莲花叶片。
说着指向几大片叶子,细看的话就会发现那些叶子周围都是被啮咬的痕迹,甚至有好几片已经只剩一半了,争相涌上去的鱼群仍然在奋力挣出水面去咬叶子的周围,场面堪称惨不忍睹。
但是莲花飘在叶子上,夺去了大部分人的目光,叶子就像被阳光抛弃的阴影。
安惠真站在阳光下,递给沉默的丁辉人一把遮阳伞。
也没等丁辉人问什么,安惠真就转过头,告诉她自己没事的时候就会一个人来喂鱼,鱼群和莲花安惠真没有什么好恶,她只是来发呆,偶尔会在吃饱了撑着的时候想一些不太现实的东西。可能因为她不是鱼。
比如她喜不喜欢这样的日子,比如她孤不孤独,比如她以后想去哪里想做什么,比如晨曦和夕阳到底是不是孪生子。
又比如这座山里有没有什么稀奇的野兽。
安惠真自然不会告诉丁辉人,这个“她”指的不是自己,从很早以前大部分思考的主角就是她的狐狸。
丁辉人没有打开伞,两个人就在夏天疯狂的紫外线下暴露着,享受着聒噪的蝉鸣鸟叫。
——“惠真。”
“嗯?”
——“我讨厌夏天。”
“好。”
——“想去山上看看吗?去看看狐狸。”
“想。去看狐狸。”
暑假不到一个月就要回学校应付高考和艺考了。但是这段时间安惠真过得一点也不好,因为丁辉人在放假里一句话也没有和她讲。
骗人,不是说带我去看狐狸的吗。
她以为丁辉人不见了,担心着抱怨着日复一日轰炸丁辉人的聊天界面。
没有回应。
开学的时候,她看到了那个站在台上发言的“高三学生代表”,放下了心。
丁辉人剪短头发了,真好看。
安惠真不过问,也不会过问。她清楚丁辉人如果想说,一定会来找她。
所以丁辉人就来找她了,只不过没有说什么,告诉她暑假去上课外辅导班。安惠真点点头表示理解,毕竟天才总是需要瞩目的。
她只是小小声告诉丁辉人就算忙也要好好休息,黑眼圈已经严重到变成熊猫小丁啦!
丁辉人被她认真又不正经的样子逗笑,从包里拿出再递给她一套灰蓝色的校服,是她的尺码。
丁辉人也学着压低声音和她讲,惠真呀穿上它,以后就偶尔偷偷来和我看山上的良辰美景吧。我们去找狐狸。
安惠真盯着笑眯了眼的丁辉人傻笑:我的狐狸还要找吗?
高三刚开始的日子,刚好是雨季,山上的小型瀑布就算远远看去也很显眼,安惠真趁着雨伞还能遮住脸的时期偷偷换上艺术院的校服,在宝贵的时间里抽空去山上游玩。
期间其实被艺术院的人认出来了好几次,但是每个人都选择低下头,看不到看不到看不到。
看不到丁辉人那充满了威胁的和善小眼神。
她们撑着雨伞蹦跶,踩着皮鞋奔跑,衬衫上溅起明显的水渍。
安惠真后来觉得自己可能一辈子都不会再笑得那么开心。
艺术院高三的教学楼很忙,一般不会有人抬头看到刚开始满脸担心的安惠真。丁辉人拉着她,骄傲地昂视阔步向她展示自己的领土。
只要雨不停,山上的瀑布就会一直存在,多余的雨水会顺着排水系统流下去,流到装饰用的小池子里。下午吃完饭,安惠真就会直接跑上来找丁辉人,熟练地拉来凳子看一个下午的雨。
丁辉人的教室在最高层,视野很开阔,安惠真在这两个月里知道了她喜欢把画笔带在身边,所以她桌子旁边的书袋里总有一盒蜡笔;也知道了丁辉人为了好好画画总是不吃晚饭;还有她的小狐狸坐在窗边,享受着绝佳的景色,所以上课也发呆不听课。
好吧,正如我们惠真没有完全坦诚相待一样。丁辉人肯定不会告诉她,每次丁辉人撑着脸看向窗外发呆的时候都是因为她看到…安惠真被老师带出来上地理课了。
感谢她们学校依然没有放弃地理课实地演练的传统。
从走廊望出去,就能看到被雾气笼罩的山顶,和近距离在房顶上与山风共舞的雨幕。
这样近距离看雨是极其享受的。唯一一点不太好的就是她们坐在那里,经常会被突然改变的风向糊上满满一脸的水,来不及闪躲的话还附赠洗澡洗头洗衣服服务。
安惠真慢慢和她的同学热络起来,丁辉人就站在旁边看着,顶着一脸复杂的表情。安惠真看到以后知趣又喜出望外地坐回她旁边,拿过她的笔涂涂画画:安惠真只喜欢丁辉人。
这样逗得旁边的人一个大红脸,抬手就要敲她脑袋,丁辉人的同桌看到以后决定再也不在下午回班学习。
从艺术院下到文化院,除去直接上山的阶梯之外,还有一条路。只不过因为地砖的原因雨季会比较湿滑,很少有人会走那里。一般只有开车的老师们会从那边呼啸而过。
但是!但是!那条路左边挨着山,成片的灌木和藤萝充斥着那半边的色彩,右边就是从山上引水的溪流。说是溪流,其实下雨的时候完全是一条湍急的河,轰隆隆的淹没过路人的声音。
河床的设计是阶梯式的,山水就顺着河道冲下去,不断被大石头冲击着被迫放缓下行的速度,丁辉人和安惠真也和它赛跑,扶着木制的围栏目睹它从瀑布变成文化院周围的死水。
顺着这条路,走了一次又一次,也不是没有摔过跤,两个人牵着手一屁股接连坐到地上的时候会笑得很开心。
同理可得,洗衣服日常很痛苦。
文化院的新楼与旧楼是连接的,流水从交接处穿过。安惠真带着丁辉人走到交接处,指着河道旁以及周围的建筑里喷涌而出的爬山虎和牵牛花让她看。
当然了,还有那座老去的钟楼。就跟山一样,因为太过久远,只能被封锁和围观,创造出更多的遗憾和美感。
丁辉人和安惠真,就这样把整个学校差不多走完。这可不是所有人都能做到的事,文化院和艺术院的人,向来只知道她们的学校能看到的样子。
有一天晚上丁辉人的同桌突然生病请假回家,那天刚好是丁辉人去集训的前夕。
拜托同学打掩护,安惠真提着包换了校服溜上来,坐在丁辉人旁边,笑嘻嘻地让她请多指教。丁辉人一下没有反应过来,这种情况她也第一次处理,只不过安惠真莽是莽了些,却也不乏胆大心细。
艺术院的老师本身就很放心这些优等生,几乎是放任自流,统计人数的时候安惠真就偷偷进厕所躲着,丁辉人面色僵硬地告诉老师除了一个人请假一切正常。
是一个有着漂亮黄昏的晚上,她们一起看着火烧云变成了粉色和紫色的混合物,然后趋于消失。
班里安静如鸡,没人敢向她们的班长反对什么。
但是那天晚上所有人都觉得她们俩好他妈的吵。
在山里生活,意味着你每天都可能被落叶砸到头顶,下雨的时候,你会觉得那是在下披着水衣的树叶。
砰——砰——嘭——
你的雨伞还好吗?
安惠真有的时候会觉得自己的衣服和落叶很配。
所以她会故意让叶子落到自己身上。两种不一样的绿色,好看的。
丁辉人去集训也被收手机了。
极其郁闷的小狮子只能非常努力学习。
突然一个简单的日子,熄灯查房后不久她接到了一个座机打来的电话,是丁辉人算准了时间偷偷跑出来打的。
安惠真憋着眼泪笑着说,都这年头了你还打啥座机电话嘛。
丁辉人也不是很好意思,说只能这样联系她,让她再等等,她马上就回去了。
好哇,这一马上就马上到了来年冬天。
这边倒是不太冷,但是安惠真一下就注意到了丁辉人手上去集训的日子因为冻伤留下的伤口。心疼得直掉眼泪,丁辉人也不太会安慰她,只能抱着这个委屈巴巴的大狮子。
不哭啦有啥好哭的我又不痛,真的是。
拍拍狮子的头然后擦掉眼泪。
我好好的,但是你再哭就要变成蜥蜴肿泡眼了。所以别哭了,我回来了。
小狮子哭得更凶了,次日不出意外的带着肿胀到睁不开的双眼接受了各路老师的关心。
除了给过生日的丁辉人一个完全的惊吓趴体,还因为太吵被宿管骂了以后,接下来的几个月她们都很忙,忙到只有例行吃早餐时才聊上几句,一直到高考前一个星期两个人才和要命的忙碌偃旗息鼓。
某天安惠真让丁辉人陪她去看夜景。丁辉人懵懵的,问她怎么可以做到,安惠真异常真诚地瞪大双眼,甩给她两个字:
逃课。
没错,逃课。安惠真那小算盘啊,打得可响了:晚上的操场很昏暗,除了保安是没有人的,只要躲开保安万事大吉。而且很快就要参加高考了,学校基本不会管那么多的了,所以她们约等于可以随便逛。
小狐狸被说动了,她的确讨厌夏天,但学校里夏天的夜色的确算得上秀色可餐值得冒险。
两个人商量了三天详细计划,终于赶在高考前两天,在晚自习最后一节课约着去了一趟。
理由:双双推说生病去看校医。
操场很空,很开阔,那些微弱的路灯光并不能和天上月亮和星星相比。从其中一角看去,就是一个天然的广角镜头,月夜的云朵折射着光芒,在暗处轻盈地在游荡着,山间的空气让人着迷。
丁辉人在某个地方不停地后退又前进,调整站立的方位和角度,安惠真奇怪得不行,问她在干嘛她也没听见。
突然丁辉人蹦起来,站在原地转过头招手兴奋地让安惠真快来,一把按住她的肩膀把她固定在丁辉人刚站立的地方,让她抬头。
安惠真看到了柔和的月亮,不是很满的满月被高高钟楼的避雷针顶在头上,像海豹杂耍,她想。
“真后悔没有带相机过来。”
“嗯?有什么后悔的,这样的景色我和你独享就好了。”
她的小狐狸移开视线转向她。
“好吧,我觉得也是,可能人生最好是小满?”
安惠真在语文课上现学现卖的东西引得两个人默契地在月光下笑成一团。
第二天有不少人效仿这二位趁还没高考跑去看夜景,结果因为人太多被保安发现了,追着那帮人跑了好几圈。
不过始作俑者笑得非常开心。
高考平平无奇。
走的时候安惠真还是有点不舍,她是爱这个学校的,爱这里所有的回忆和美景。
回去参加散学典礼顺便收拾床铺的那天,丁辉人没有来。
她的舍友告诉安惠真,她应该不回来了。
那十几条未读不回的信息突然让安惠真乱了手脚。石沉大海的通讯和不明不白的告别是她最讨厌的东西,她一直以为这样的感觉她不会经历,所以她日复一日给丁辉人发着消息。
录取结果来得很安静,安惠真并不在意。不论怎么说安惠真都是优等生,母校甚至邀请她回去演讲,那是她从高一就开始想象的情节。
她拒绝了。
丁辉人一天没有回复她,她就一天不知道怎么面对那个地方。
从出考场的第一条短信,安惠真发:我想和你去看旅途上更多的风景。
那耗费了她的一些勇气。也只有那一条显示已读,但未回。
到后面她只剩下不断机械性重复,你在哪里,为什么什么都不告诉我。
丁辉人走了。去哪里了呢?没人知道。
穷其一生安惠真也没有等到她回韩国。
如果我等得够久,你是不是会给我打一个座机电话,告诉我你快回来了,让我再等等。
安惠真还是经历了这样离谱的的分别。
很多年后因为周年庆她再回学校,很多设施都改善了,不会再有怎么突然停水之类的破事。
当时钟楼还有两个月就要被拆除了,安惠真很想砸开锁上去看看,最后也没有动手,只是坐在门口坐了很久,起身走了。
可能,是因为没有必要,也可能,是因为没有勇气。
丁辉人留在国内的表姐心疼了,告诉安惠真,高二结束的那个暑假,丁辉人就被父母安排好了一切,本来高二就该走的…后来还和父母吵了一架。
丁辉人一身轻,只是执意带走了安惠真送的画具和她的猫,托运的流程真的很麻烦。
讨厌夏天的骗子。这是安惠真最后一条短信。
小王子离开了他的狐狸。
而她的狐狸,离开了她。
但是如果小王子是为了他的花儿,那丁辉人你呢?你为了什么?
连道别都没有,你要我用什么记住?眼泪吗?
这也只不过是毕业季常见的离别罢了。
十八岁生日,安惠真大概费了些力气才让自己相信和丁辉人的相遇并不是长长的梦境。
到了三十岁那一年的生日,安惠真非常严肃地告诉她的朋友们:
某些特别的高中说不定真的有狐妖,来无影去无踪又自私自利的那种。
她想了想,加了一句:但是的确蛊惑人心。
——朋友问她怎样的学校才算特别。
安惠真喝得烂醉如泥,歪着头。
她们当时在露天的大排档,安惠真抬头看了一眼月亮,一如那天晚上,一如她灰蓝色的丁辉人。
她睁大无法聚焦的眼睛努力不让它流泪。
——大概,靠山的?
一下雨能听到山叶簌簌的那种吧。
仍未能道别吗?
你所珍爱的一切。
P.S.安安毕业后发的第一条短信在日本有告白的意思。她们都知道的。
wheesa特别篇
七夕的序
看不看随意
这不是写给所有人的
但愿各位快乐难得去活得自己
安惠真写给丁辉人的信,短得只有半页纸:
亲爱的 辉妮:
此颂暑祺。
废话则毋需多言。往常的日子已经说得不少。
这不是什么特殊的日子,你倒也不用刻意去翻日历,我想写,也就写了。
丁辉人,你丝毫不要去怀疑你被爱的资格。
不论你怎样沉默,不论你是不是回应我的呼唤,不论你的父母有没有告诉你,你值得夸赞,阳光普照,瞩目和疼爱。你是值得的,你不要怀疑。
不论你怎样害怕,我都不会离开你,你可以在我面前肆意泪流,我会蹲着陪着你。只要你想讲些什么,我都在这里。
不论你有多不安,你可以怀疑所有人的感情,你也可以躲闪,那些称赞,那些质疑,那些脆弱的夜晚,那些后悔做出的选择,都是可以的。因为你不会为什么安心。
你的父亲爱不爱你我不知道,也许他是爱的。你的母亲也是。你只是羞于确认和倾诉,你大可以不说。
你知道我和你很不一样,但你难得在认可我,而我也认可你。但你不要难过,你千万不要难过于无法去爱,无法接受爱。
你可以改变,也可以不。但是不论你还不改变,丁辉人是丁辉人,安惠真也是安惠真。我不管别人对你的敏感和尖锐,那些琐碎的悲伤是怎么样的,也许那样的忽视和不信任刺伤过你的心。
我是说,看起来是这样的。
你不是那么大方和完美,你也会胆怯,也会在演讲前考试前给我发信息告诉我你想吃零食,你发的很慢,手在抖。下次可不可以告诉我你很害怕,然后哪怕夜深我也会跑过去,告诉你我也害怕,你把你的害怕传给我一点,我替你打它。
哪怕一点点,信任我吧。况且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丁辉人,你不相信永远,但你至少相信,和你在一起的每一个日夜,我都在想你怎样去幸福。
在想如果我问你什么,你会不会告诉我。
我也害怕知道答案,所以我想写信问你。
不论这样的日子要多久,只要我还在你身边,你可以把不论多久的陈芝麻烂谷子的破事全都告诉我,只要你准备好了。在此之前,我可以打一把伞,陪陪你这个在蘑菇下歇息的小蜗牛。
如果其他人的爱难以确认,试着来确认我的怎么样?
不要委屈,不要难过,你是我太过珍贵的人。
不能不委屈,也不能不难过,那我陪你。
和我讲讲吧。因为我在这里。
辉妮呀,我爱你。
我会不变的爱你。
狮子座存在多久,我就爱你多久。
丁辉人,今天的天好看,你也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