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ie Tomorrow
雷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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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雷雨
Die Tomorrow
ooc属于我
热烈属于兔羊狗
明天不买花
我始终爱你,一直赞美着你我相遇的那个时刻。
丁辉人有一个习惯,是在妈妈去世以后养成的,她每周四会买一枝花。花的品种不一,主要是要看她的心情,还有那个季节买不买得到她想要的花。
丁辉人的父亲是公司高管,没有什么时候陪家里人,妈妈和她很少能看见他的脸,即使是在临终前,丁辉人的母亲依然试图劝慰她与父亲好好相处,要她原谅一个她不爱的人。
丁辉人并没有回应,和往常一样,只是微笑着握紧了妈妈的手,亲亲妈妈的额头,然后告诉她好好休息。
医生让她去签字,她就签了。
周围的护士小声地祈祷,上帝啊,她才十五岁,您怎么能这么对她?
可是为什么没有人帮她问:
上帝啊,我的母亲才三十六岁,您怎么能怎么对她?
丁辉人没有原谅她父亲,但她仍然要和他相处到成年,她看起来没有很有所谓,避开一切不必要的交谈,和她父亲面上的傲慢如出一辙。
她有的时候也会想,或许这就是血缘吧,我身上流着他的血,所以他近两年才开始忌惮我,因为他知道他能做到的,我没有什么做不到,甚至更甚。
我是这个人的女儿,我讨厌他,我和他很像。不好笑吗?
她说不清对父亲的感情,她只是一个人办好了妈妈简简单单的葬礼,没有什么大的仪式。
丁辉人把妈妈的骨灰撒进全州乡下的土里。
妈妈说她的骨灰由丈夫安排,而妈妈的丈夫似乎完全不想面对,把银行卡什么的交给她以后就再也没有帮过忙。
丁辉人觉得这是最浪漫的方式,而且只要她愿意,她可以一直陪着妈妈。
她的妈妈是美人,所以要用美丽的方式告别。
所以她也不可以哭,哭就会让妈妈不放心。
她买花,只是想买,并不去献给妈妈,其实也没有地方可以献。
花店老板是一个纤细的美丽女人,有着一个做白领的女朋友。丁辉人叫她胜完姐姐。
丁辉人是那种很少见的安静孩子,来买花也不是为了炫耀或者送人,甚至好像只是来欣赏。只是孙胜完从她身上读不到生气,死气沉沉的,像一堆冲泡到没有味道的茶叶。
孙胜完跟她交流过几次以后,就接受了她每周四的惯例,和疏离的样子不同,丁辉人意外地好说话,也意外地很喜欢笑。
她从来不问丁辉人为什么要在周四买花,为什么从来没有朋友陪她,为什么要在大夏天戴厚重的渔夫帽,她只是会在丁辉人来的那一天备好一杯茶,在雨季的日子放多一把伞,在没有什么生气的冬季给丁辉人保留一些她可能会喜欢的花儿。
比起打扰这个孩子的平静,她更喜欢和丁辉人聊聊最近的花市,汉江的夜景,还有和她爱人的故事。
她们都是很不一样的人。
丁辉人很少开口,好在孙胜完不会缺话题。
后来丁辉人会给孙胜完看看画,她是个艺术生,本子上都是一些写生和速写,不过也有拿着彩笔信手涂鸦的儿童画,总之很可爱,也很杂乱,就挺像丁辉人的。
高中某一个暑假的寻常周四,孙胜完看到了丁辉人急忙地匆匆翻过的某一面上,画着一个左边脸颊上有痣的女人。她只不过憋到了而已,已经觉得这个女人大概对丁辉人而言,是惊心动魄的美,因为画笔是断断不会骗人的。
丁辉人异常恼火和慌乱的眼睛让她知趣地闭上了嘴。
好吧,直觉告诉她事情没那么快结束。
以及两个月后她不出所料等到了紧抱着画本,在稍微不算热的天气里满头大汗要求和她聊一聊的丁辉人。
孙胜完耸耸肩,把花给她包好,顺手收拾了一会把店关了,给爱人打过电话后开车带着她去了郊外偏僻的咖啡馆。
“我这可不是拐卖人口哈,我就是觉得城里人来人往吵吵闹闹的想必你也说不出来个什么,对吧小丁?”
丁辉人艰难地但是肯定地点点头,摊开自己的画本,示意她看——看画本上满满的那位,站着的坐着的发呆的喝咖啡的…虽然也可以解释为是因为放假不再有什么美术作业可以占据空间,不过孙胜完很快就明了了,这个本子是只属于那位不认识的女性的。
丁辉人看起来憋坏了,在她翻完画本的那一刻开口对她说:“姐姐,我不知道。”
孙胜完撑着下巴看着她良久,把手机关机。告诉她其实今天还不是很晚,所以她不必着急。
安惠真也没有大她多少,大概六、七岁?
那个男的说的话没有一句她听得进去的,所以一顿晚饭吃下来她只听到了安惠真的介绍。
“你好,小丁,我是安惠真,你父亲现在的下属和妻子。”
没有任何破绽,没有介意,也没有尴尬,就好像是很自然的事。
丁辉人一挑眉,把刀叉一扔,看着女人手上价值不菲的钻戒笑了。
“好的,安姐姐。”
“你要这么叫也可——”
对面的男性压低声音打断安惠真的话,警告丁辉人不要放肆,要叫母亲。
丁辉人笑得更大声了,把桌布连着餐具一把扯下来,就算瓷器碎片蹦到了她脸上,眼里也没有一点波澜。
你最好不要让我这么叫,除非你觉得我叫完你还能正常且完整地走出这道门。
丁辉人抄起门口的包,放松了一下面部表情扭头跟安惠真说:“安姐姐,不好意思啦,麻烦你们出去享受晚餐吧!我出门了——”
屋里不出意料地传出来了迟来的怒吼。
丁辉人真的觉得这女人很蠢。也许就比妈妈好那么一点。
同时她也觉得她父亲的眼光不错,是个美得让她不忍心嫁接怒火的人。
关系一度僵到没有话讲,但是毕竟抬头不见低头见,安惠真还是决定要打开话题,所以她问了丁辉人一个一直想不通的问题:
辉妮,上臂的伤是怎么来的?
丁辉人右手臂外侧有一条细长的伤口,那个地方怎么看都不像会是自己不小心弄出来的。伤口周围愈合后有浅浅的发白,丁辉人干脆就让朋友给她纹了一句俗语:
La vie est courte, I’art est long.
其实平常也看不到,丁辉人喜欢穿五分袖,安惠真也是偶然间看到刚洗澡出来的丁辉人才注意到的。今天也一样,丁辉人一身藏蓝色的五分袖宽大T恤扎进短裤里,显得人更加瘦小。
丁辉人很瘦,所以那个纹身显得非常刻意,就像是透过皮肉刻在骨头上一样,多看两眼,就会发现是伤口。
丁辉人被突如其来的昵称吓得一愣,不自然地扯了扯嘴角。
很快地换成一副狐狸的狡黠面孔,咧着嘴说:“怎么弄的?小学的时候你先生喝醉了拿刀划的。好看吗?”
看见安惠真漂亮的脸滞在原地,丁辉人满意地哼起了调。放下切菜的刀,拉起扣得工工整整的衬衫袖口,“你看,这是我划的,是不是比那个好看很多?”
丁辉人用一种极其幼稚,洋洋得意的口吻,向安惠真展示她在手腕上刻出来的线条,眼睛一眯正像一条展示藏品的龙。
安惠真觉得冷,在温暖的室内汗毛直竖,但是手却控制不住抚上她的伤口,小声地问:“会痛吗?”安惠真吻吻那些伤口,悲悯地看着她。
丁辉人尝试了挣脱,没有成功,面前这个女人的注视让她全身没有力气,恍惚中她也没有回答,却也没有收回她的手。
她的确很美,丁辉人这么想,比其他女人要美一些。
而且她以为她自己已经不再信教,但是这个人似乎就是她的圣母。如果上帝不管她的话,或许圣母会显灵呢?
安惠真出现前她总是在想自己过的是什么垃圾日子,当然安惠真的出现并没有改变任何什么,那个男的一样不回家,久而久之丁辉人倒有几分错觉,觉得像以前和妈妈一起的日子,她也会嘲笑自己这样的想法,紧接着越陷越深。
丁辉人当然清楚违和感在哪里,无非就是,她对安惠真的喜欢,绝对不是对妈妈的感情。
回过神来的时候,她的本子上已经全是安惠真的画像,在本子被主角看到的那个周四下午,她冲出家门,去找了孙胜完。
她很清楚自己不会爱人,不是不想,是不会。至今所有的人都让她感到难以忍受,卑微,世俗,让人厌恶。教授说她的画充斥着悲伤,回忆,愤世嫉俗和冷漠。
她丁辉人对比嗤之以鼻。
她不需要别人对她的画做出评论,她只是借助这个教授的欣赏,逃离现在的一切,甚至逃离她的母亲。
见到安惠真的那个下午,她迟疑了。或许没有那么糟,不是吗?
倒也没有那么好,因为这他妈是她爹的女人。
丁辉人那天晚上回到家,安惠真少有的喝醉了,看父亲留下的纸条似乎是因为去应酬,拜托她照顾。
丁辉人“啧”一声把纸条揉皱,扔进了垃圾桶。本来她烦躁地不行,看着这个不省人事的罪魁祸首她也不想理。她洗了澡,想着干脆不管算了。
躺上床二十分钟后,她从床上猛地爬起来,把安惠真拖去浴室,给她洗澡灌她喝药,最后把烂醉如泥的人扔上床。她也累了,躺在安惠真旁边睡着之前她只想到要和安惠真说的话。
“已经不痛了。以后也可以继续画你吗?”要好好回答别人不是?问问题也是礼貌嘛。
安惠真翻了翻身,没有醒,在梦里嘟囔了一句“是吗?…挺好的。”
丁辉人的眼泪突然溃堤了,最后还是连滚带爬地回了自己的房间。
她用一个晚上思考为什么十年没有造访过自己的眼泪,要揭穿她的脆弱。
每隔一两个月,丁辉人就会来找一趟孙胜完讲讲接下来的事。
孙胜完没有一点阻止的意思,只是听着。她只是会分神,原来丁辉人也是会有生机的,恰似被浸泡过水的干花。
但是其实孙胜完也不忍心告诉她,毕竟干花更容易保存一些,她每次带回家的花儿,眼看着它死去,不会心痛吗?不过一个开花店的人问她这种问题,也许就很奇怪吧。
安惠真默许了丁辉人时刻画她的行为,将其归功于丁辉人艺术生的需求。
一开始只是安惠真会亲亲她的额头,跟要出门的她说再见。
一开始只是安惠真又喝醉了,而丁辉人被满屋的酒气熏得不行,抓着安惠真的手吻了上去。
第二天两个人装作对前一晚失忆了,安惠真觉得是因为她和丁辉人都醉了。丁辉人当然不会告诉她丁辉人当天滴酒未沾。
后来大概发展到安惠真偶尔会主动给她当模特,然后两个人就会在画完成到一半的时候一齐倒在地上,丁辉人手上的颜料会尽数抹在安惠真的肩上。
两个人都没有刻意改变称呼,这样也不会引起猜疑。
她们真是像啊,像到对这件事噤若寒蝉,默不吭声保持着这种非常规的关系,心安理得地享受对方和自己不同的体温。神奇的是,她们倒也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好的。
只有孙胜完注意到了丁辉人不减反增的伤口。丁辉人是讨厌说永远的人,但是不妨碍她奢求,对这段感情保质期的焦虑折磨着她。
她或许是爱着安惠真的,但她不知道安惠真怎么想的,因为她偶尔的枕边人也会趴在那个男人肩头笑得一件灿烂。
这种时候她就会借故出门,坏笑着折磨安惠真的心。
孙胜完想,到底是在折磨谁呢?
后来她们有了一天空闲的日子,安惠真拖着丁辉人去了汉江边,带着一些买好的食物,野餐。
丁辉人看着简陋到垫子都没有的阵仗哑然失笑,这个年上看起来不是很靠谱的样子,无奈地坐下来。
夏天的风吹着她的袖口和安惠真的连衣裙。
安惠真戳了她好几下,丁辉人才回头嗯了一声当做回应。
辉妮,为什么不说话只顾着发呆呢?
唔,太阳太晒了。
安惠真难得主动吻了丁辉人。丁辉人瑟缩了一下,然后闭上眼睛开始迎合这个吻。
夏天的阳光晒在皮肤上的感觉很好。
半年以后,高中毕业,丁辉人一个人去了加拿大。
原因是因为孙胜完最后还是看不下去了,她问丁辉人想不想出国学习,她有一个好朋友在加拿大的高等美术学院当老师,如果她想,孙胜完可以安排丁辉人住进朋友家里学习。
丁辉人只需要准备一封现在的教授的推荐信。
教授很可惜这么好一个苗子不能为他所教,不过也告诉她,她的才能值得更好的教导。
年轻的教授笑着说,辉人,祝你色彩斑斓。
丁辉人手上有父亲给的卡,生活费其实不少,够她用了。
她就走了。
周四晚的机票,按例拿上了一支紫色的郁金香。
孙胜完开车送她去机场,平静地拿过她手上的花,给她一支准备好的干花。
“鲜花你带不上飞机的。”
丁辉人也懒得去求证。
她没有告诉安惠真。她没有告诉安惠真的事有很多。
比如她为什么在周四去买花。
她的妈妈在周五去世,她买一枝花,用妈妈的方法可以保存一个星期,她之前看着花告诉自己,等花儿谢了就去陪妈妈。
但是妈妈让她好好活着。她只好每周去买一枝花。
比如她的父亲忌惮她的原因,是因为她在某一天抽出了刀,告诉他再打她,丁辉人就会让他后悔一辈子。
比如她为什么要在手上纹“再利用”(AMOUREUSE)的英文。
因为孙胜完告诉她这个词还有“情人”的意思。
…
她通通都没有告诉安惠真,她想,这些是她的秘密,怎么能说出来让她的圣母玛利亚为她分担痛苦。她怎么忍心。
去加拿大之前她趁休假带安惠真去了一趟全州。她指着她的家乡告诉安惠真,她的妈妈长眠于此。
她此行实在是为了告别。同时向她在韩国在乎的两个人告别。
这个也没有告诉安惠真。
孙胜完按照和她的约定,如果安惠真离婚了就送一束紫色郁金香给安惠真,里面有丁辉人的一封信。
信里面除了一把钥匙只有一句话:“我始终爱你,一直赞美着你我相遇的那个时刻。”
安惠真按照她的习惯,掏出里面的钥匙打开了丁辉人从不让她碰的箱子,里面是有关安惠真的所有的画,丁辉人一幅也没有带走,还有和安惠相处的日子里,买的所有的花的残骸。
还有一筒被捆好的纸,安惠真看到上面画着是她,是她第一次在白天给丁辉人做模特的时候,丁辉人画到一半的画。
明天不买花。
但我可以不再为了花的枯萎活着了。
惠真呀,我好想这么叫你,你愿意为我买一支花吗?
从那以后在周四买花,变成了安惠真的习惯。
至于故事结束没有,可能也只有花儿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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